陈惠芳:米升九章

1

天方地圆

方升，圆升

天地之大，大不过米升

天地之小，小不过米升

竹木成林

竹升，木升

装满，再捧一捧往上堆

叫尖升

装满，手指沿升口刮平

叫平升

2

夏商周

谷粒如金，米粒如雪

殷商以手计量

一手能盛，为溢

两手合盛，为掬

秦一统天下，短命

统一度量衡，长命

商鞅量，不用商量

3

从远古到当代

从皇宫到乡野

从大户人家到寻常百姓

从米缸到米桶

从一张嘴到另一张嘴

从一群人到另一群人

升平则天下足

升歉则黎庶哀

量米，量了五千年饥饱

量米，量了五千年农耕

4

那只米升还在吗

饥馑的年代

它孤零零地躺在空洞的米缸里

饿得清瘦

农人菜色的脸

面向金黄的田野

唯有一声叹息

添子添孙

不能添米

5

那本粮油户口本还在吗

粮店门口的长队

在寒风中

像狗尾巴草一样飘摇

竹升遗失了

从塑料杯到纸杯

米，像井水慢慢地涨上来

盈口，水满则溢

半斤对八两，是酒

是酒色财气

6

大大小小

高高低低

这么多米升，站在这里

像兵马俑

精致，粗糙

雅典，陈旧

镂刻诗书画印

谁能解读文化密码

一升在手，浏览

家族的兴衰

百姓的苦乐

7

米升，计量了多少日子

梦想了多少升平盛世

歌舞升平的背后

也有惋惜与愤懑

冒尖的，不是米粒

抚平的，不是伤痕

米升失业

米香失踪

8

我想找一根竹子

截取一只米升

我想开一家堂号

抛售陈年老米

一粒一粒

一升一升

皆是日月星辰

9

掂量米升

很重，又很轻

米升是河流之外的河流

米升是瀑布之外的瀑布

有声有色地流淌，哺育人类

留下张开的嘴

让厚重的故事

口口相传